第575章新年伊始(3)
“看什麼人?
”
“殺人的人。
”
賴冬焯冷笑:“沒有人能在這裡殺人。
”
“有,”董甯緩緩的說:“有一個。
”
然後,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唰!
”
刀光亮起。
董甯抽出長劍,回退兩步。
賴冬焯再次揮揮手,滿天的刀光立刻消失。
董甯說道:“我就是那個刺客。
”
賴冬焯說道:“你不是。
”
董甯說道:“我是要殺你的刺客,不是要殺陳岩的刺客。
”
賴冬焯微笑:“我等着你。
”
董甯忽然說道:“已經結束了。
”
賴冬焯說道:“沒有結束。
”
董甯說道:“結束了,陳岩已經死了。
”
他指着賴冬焯的身後。
賴冬焯是絕對不會上當的。
董甯于是無奈的聳聳肩,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賴冬焯的臉色忽然改變,因為他已經嗅到一般淡淡的皿腥氣。
皿腥氣竟赫然真的是從門後傳來的。
賴冬焯回身撞開了這扇門.就在他回身撞開門的這一瞬間,他的人仿佛已落入了地獄。
門後本來是一間極為精緻華美的屋子,可是現在已變成了地獄。
地獄裡永遠沒有活人的,這屋子裡也沒有。
剛才還活生生走進來的七個人,現在都已經永遠不能活着走出去。
有的人咽喉已被割斷,有的人心髒已被刺穿,從前兇刺入,後背穿出。
最慘的是陳岩。
陳岩的頭顱已經不見了,身邊多了張拜帖,上面有九個字:“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
”
但是,這九個字,還不是最吓人的。
最吓人的是,在這九個字的下面,有劉鼎的簽名。
沒錯,就是劉鼎的簽名。
在天下所有節度使裡面,劉鼎的簽名是最難看的,就好像是鬼畫符一樣。
但是,正是因為如此,他的簽名,是沒有人能夠仿冒的。
隻要稍微練習過書法,都寫不出這樣有特色的字來。
賴冬焯隻有苦笑。
興許,劉鼎不要派遣殺手,隻需要拿出這個簽名來,就可以吓死陳岩。
但是,他還是直接殺死了陳岩。
屋子裡有四扇窗戶,窗戶都是關着的。
殺人的人呢?
推開窗戶,窗外星月在天,遠處鑼鼓聲暄,外面的民衆,還不清楚陳岩被殺,還在舉行慶祝活動。
賴冬焯迎着撲面的寒風,默立了很久,居然沒有派人去追索兇手,卻轉過身,盯着董甯。
“你知道有人要到這裡來殺人?
”
“不但我知道你也應該知道。
”董甯歎息:“我早就想見這個人一面了。
”
“但是殺人的絕不止一個人。
”
割斷咽喉用的是一把鋒刃極薄的炔刀,刺穿心髒用的是一柄鋒尖極利的槍予。
陳岩的頭顱卻像是被一把斧頭砍下來的。
賴冬焯的态度已經冷靜了下來,鎮定而冷靜。
“你應該看得出來的至少有三個人。
”他說:“沒有人能同時使用這三種形狀份量招式都完全不同的武器殺人。
”
“有。
”董甯的回答充滿自信:“有一個。
”
“你認為世上真有這麼樣一個人,能同時使用這三種武器在一瞬間刺殺七位高手?
”
“是的!
”董甯說得極有把握:“也許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這麼樣的人,可是絕對有一個。
”
“這個人是誰?
”
“我不知道。
”
董甯又在歎息:“如果你剛才沒有擋住我,也許我就能看見他了。
”
賴冬焯盯着他,已經可以感覺到自己掌心分泌出的冷汗。
“但是我本來并不知道他已經到了福州。
”董甯說:“我也想不到他會為鷹揚軍殺人。
”
賴冬焯又盯着他看了很久,看他的眼神,看他的态度,看他站立的方式,看他手裡那柄用粗布包着的劍,忽然說,“我相信你,如果你要走。
現在就可以走了。
”
聽到這句話的人都很驚訝,因為這絕對不是賴冬焯平日的作風,他從未如此輕易放過一個人。
隻有賴冬焯自己知道為什麼這樣做。
他已看出董甯也是個非常危險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想再惹麻煩。
最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董甯是鷹揚軍的人。
陳岩死了,雄獅堂肯定會倒塌。
以後的福建,将是鷹揚軍的天下。
賴冬焯雖然發誓保護陳岩的性命,卻不想和鷹揚軍結下死仇。
這也是他能夠活到現在的原因。
當然,陳岩是不會明白這一點的。
他也沒有機會明白了。
董甯卻笑了笑。
“我也知道我要走的時候随時都可以走。
”他說:“可惜我還不想走。
”
“為什麼?
”
“因為我還有件事沒有告訴你。
”
“什麼事?
”
“我不姓李,也不叫李輝成,”董甯說:“我也不是為陳岩而來的。
”
“我知道。
”賴冬焯說:“就因為我知道,所以才讓你走。
”
“可惜還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董甯微笑:“就因為你還不知道,所以我還不能走。
”
賴冬焯的手掌握緊。
他忽然發覺這個少年有一種别人很難察覺到的野性,就像是一隻剛從深山中審出來的野獸,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毫無所懼。
“我姓董,我是為一個人來的。
”
“為了誰?
”
“為了賴冬焯,”董甯說:“号稱永遠不敗的賴冬焯。
”
賴冬焯握緊的手掌中,忽然又有了冷汗。
“你就是董甯?
”他問董甯:“那個原本在馬殷身邊的董甯?
你……”
聲音嘎然而止。
賴冬焯忽然覺得自己好蠢。
淮西軍出身的人,要怎麼樣才能洗淨身上的污點?
當然是用鷹揚軍的敵人頭上的鮮皿!
陳岩死了。
死因不是那個拿着箱子的人。
他是死在三個女人的手中。
她們都是出自淮西軍。
她們都想活下去。
她們當然有機會,讓提着箱子的人,進入内院,輕輕松松的殺了陳岩。
鷹揚軍有無數種辦法,可以殺了陳岩。
但是他們選擇了最直接的一種。
目的,隻是要告訴某些人,不要試圖阻擋鷹揚軍的鋒芒。
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陰暗面,他們都不是鷹揚軍的對手。
“是的。
”董甯淡淡的說:“我就是。
”
夜更暗,風更緊。
賴冬焯握緊了手中的刀。
“我從不在暗中殺人!
除非對方同樣是來自暗中!
”董甯淡淡的說道。
賴冬焯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為什麼雄獅堂派出去的殺手,會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為,在雄獅堂之外,還有一個江湖勢力,是他賴冬焯望塵莫及的。
這個勢力的名字,叫做修羅殿。
秦宗權死了,淮西軍沒有了,修羅殿卻沒有了音訊。
外人都以為修羅殿已經煙消雲散,事實上,它還存在着。
隻不過,它換了效忠的對象。
這個新的對象,當然是鷹揚軍。
無論鷹揚軍多麼的光明正大,多麼的紀律嚴明,在陽光的背後,總會有陰影的存在。
修羅殿,就是鷹揚軍的陰影。
董甯,就是生活在陰影中的人。
那個取走了陳岩人頭的人也是。
鷹揚軍本來不想動用修羅殿解決福建事務,隻是陳岩自己選擇了這樣的道路。
于是,鷹揚軍出手了。
他能說什麼呢?
活該?
董甯微笑着說道:“所以我要你選一個時候,選一個地方,讓我看看賴冬焯是不是真的永遠不敗。
”
賴冬焯忽然笑了:“我保證他一定會讓你知道的,隻不過我希望你還是永遠不要知道的好。
”
董甯微笑着露出潔白的牙齒,輕輕的說道:“我一定要知道。
”
賴冬焯的瞳孔,慢慢的收縮。
……
第二天,正在城門洞懶洋洋站着的老郭,心情暢快了很多。
陳岩死了。
昨晚就死了。
還沒有來得及入洞房,就已經死了。
在他死後的兩個時辰内,長樂軍就宣布投降鷹揚軍。
後半夜,鷹揚軍海軍到達福州港碼頭,正式接管福州古城。
這是老郭最後一天穿着長樂軍的衣服了。
從明天開始,長樂軍就會全部解散,大家都可以回家頤養天年了。
老郭夢寐以求的事情,現在終于可以實現了。
他感謝陳岩的死。
真的。
“聽說,帶領鷹揚軍登陸的指揮官,叫做董甯,你知道麼?
”忽然有人對老郭說道。
“不知道。
”老郭的确不知道。
“聽說是個很帥很帥的小夥子。
”身邊的人繼續說道。
“是嗎?
”老郭關心的,隻是盡快的脫下這身軍服,然後回家一家團聚,至于帥不帥,他的确不關心。
“站住!
”軍頭老陳突然叫道。
“咦?
又是你?
”老陳的驚訝又傳來了。
老郭轉頭,又看到了那個沉默平凡的人,又看到了那口沉默平凡的箱子。
依然是一錠碎銀。
老陳不敢收。
福州古城已經變天了,他不敢惹麻煩。
聽說鷹揚軍的紀律是很嚴格的,他擔心長樂軍會被當做鷹揚軍來整頓。
長樂軍存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最後一天的時間,他不想節外生枝。
于是,那個人收回銀子,提着一口箱子,在暗夜冷風中,默默的走出了福州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