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1)
光啟五年五月初五,謝瞳回到了徐州。
站在宣武軍軍營的外面,謝瞳明顯的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天平軍和起義軍舊部的對峙,謝瞳就算是白癡,也都感覺到了危險。
于是沒有進入軍營,而是直接找到了劉鼎,對之前在徐州發生的一連串事情表示抗議。
當然,廖本珠的事情是無法提出抗議的,隻有蒙文韬和古明輝的事情可以大做文章,故此,謝瞳抓着兩人的事情死都不肯放手,一定要劉鼎将他們都交出來。
然而,鷹揚軍也不是好糊弄的,他們已經一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尤其是朱有淚,簡直有點耍賴的意思。
謝瞳這邊對蒙文韬和古明輝提出抗議,那邊朱有淚也對廖本珠提出抗議,兩人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你來我往,唇槍舌劍,互相對峙了大半天的時間,一點效果都沒有。
謝瞳想要見劉鼎,卻被告知,劉鼎昨晚熬夜,現在還趴在床上呢,恐怕要到下午才能起來。
事實上,劉鼎的确是很晚才睡覺,可是在謝瞳聽來,這完全是鷹揚軍的托辭,是劉鼎不想見他的借口。
謝瞳對朱有淚也不客氣,冷冷的說道:“算了,在你們大人出來之前,我是一句話都不會說的。
”
朱有淚不以為然的看着他,臉色逐漸的凝重起來,緩緩的說道:“真的?
”
謝瞳冷冷的看着他,将嘴巴抿得緊緊的,顯然是堅決不肯吐露一字了。
朱有淚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苦澀的說道:“大人本來是想要早上見你的,隻是……”
謝瞳急忙說道:“隻是什麼?
”
朱有淚得意的翻了翻白眼,笑眯眯的說道:“大人還沒有出來,你怎麼就說話了?
”
謝瞳憤怒的盯了他一眼,暗罵對方是個白癡。
朱有淚好像作弊得逞的小孩子,得意洋洋的笑起來了,仿佛謝瞳才是白癡。
好不容易,劉鼎才終于出現了。
謝瞳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端正了自己的臉色,嚴肅的說道:“大人,古明輝一事,影響惡劣,後果嚴重,主上要在下徹查,還請大人配合!
”
劉鼎微笑着說道:“謝先生,新春大吉,不要說這麼無聊的事情。
我認為,這件事最起碼要過了正月十五才好說。
大新年的,讨論殺人放火的事情,那是多麼的不吉利啊!
”
謝瞳不屈不撓的說道:“這是我們宣武軍自己的内部事務,我們想什麼時候處理,都是我們自己的權力。
還請大人高擡貴手,将兩個殺人兇手交出來。
難道在鷹揚軍裡面,大人可以縱容這種殺害上司的行為麼?
”
劉鼎仿佛完全感覺不到謝瞳的别有用心,依然是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當然不會贊成這種行為。
不過,我建議給一個他們說明冤屈的機會。
再說,現在大家的頭腦都發熱,不能冷靜的處理問題。
我看我們最好是将此事暫時放一放,然後派人聯合調查清楚再說。
”
他拉着謝瞳的手,親熱的請他坐下來,誠懇的說道:“謝先生請放心,對于這樣的兇殺案,無論是宣武軍還是鷹揚軍,都是絕對不能容許的。
對于兇手,我們必須嚴懲。
但是,我剛才也說過了,盡管他們是兇手,但是也有說話的權力嘛!
總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将他砍掉腦袋了事吧!
”
微微頓了頓,劉鼎語重心長的說道:“謝先生,我始終認為,出現這樣的事情,不是偶然的,背後肯定有深層次的原因,将這個原因找出來,要比懲罰兇手更加的重要啊!
這段時間,我聽到很多不好的消息,都是關于貴軍最近出現的問題。
徐州城内的貴軍,這些天爆發了騷亂,正是這些問題的集中反應啊!
”
謝瞳不理會劉鼎的東拉西扯,更不會給劉鼎插手宣武軍内部事務的機會,他很快打斷了劉鼎的說話,肅穆的說道:“大人,你真的要堅持這麼做麼?
”
劉鼎看了他一眼,輕輕的點點頭,輕輕的說道:“是的,我堅持。
”
謝瞳憋了一肚子的火,卻又無法發作。
除非他立刻跟劉鼎翻臉。
可是鷹揚軍的飛騎軍到現在都還沒有撤走,徐州的宣武軍也受到了煽動,起義軍舊部已經和劉鼎站到了一起,就差沒有搬到鷹揚軍的軍營了。
剩下的五千天平軍部隊,戰鬥力是有目共睹的,不需要劉鼎動手,光是那三千人的起義軍舊部,就能夠幹淨徹底的收拾他們,他有什麼資本和劉鼎翻臉?
然而,劉鼎并沒有立刻結束這次談話。
他還有更重要的計劃。
古明輝殺死上司一案,讓劉鼎下了決心,将後面的計劃都提到前面來。
既然葛從周等人礙于情義,不願意主動投靠過來,他隻好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将對方強行拉過來再說。
他們放不下這個面子,但是他劉鼎放得下。
為了遠大的将來,他劉鼎放得下。
劉鼎朝朱有淚打了一個眼色。
朱有淚對謝瞳直接說道:“謝先生,我們再來談一談吧!
”
謝瞳冷冷的說道:“和你,沒有什麼好談的。
”
朱有淚慢條斯理的說道:“謝先生,一個高明的外交官,應該是對事不對人啊!
你看不起我沒有關系,我出身的确沒有你高貴,也沒有你這樣的學識。
但是,你不能看不起我們十萬鷹揚軍将士啊!
其實啊,談一談對咱們兩家都是有好處的,我們現在這樣扯皮,對雙方都沒有好處,隻會白白的讓外人看笑話。
”
謝瞳冷冷的說道:“不知道朱大公子有什麼好建議?
”
朱有淚微笑着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我們準備和你們攤牌。
”
對于朱有淚這種完全是流氓式的語氣,謝瞳是非常鄙視的。
朱有淚雖然學富五車,知識淵博,心計也過人,可是偏偏要裝出流氓的樣子來,而且不修邊幅,實在是讓人感覺另類。
出生書香世家的他,從本質性感覺自己和朱有淚是兩個世界的人。
隻是朱有淚自己卻絲毫不覺,還自我感覺良好,這讓謝瞳感覺到更加的厭惡。
謝瞳平靜的說道:“是嗎?
你們準備怎麼做?
”
朱有淚簡單快捷的說道:“很簡單,我們不想玩了。
長痛不如短痛,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我們提出我們的要求,你們提出你們的要求,每人退避三舍,大家在正月十五來臨之前,盡快達成協議。
”
謝瞳皺皺眉頭,不知道朱有淚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是什麼意思,提高警惕說道:“我洗耳恭聽。
”
朱有淚爽快的說道:“我們先提出我們自己的退避三舍吧!
第一,我們願意放棄徐州,将其交給你們宣武軍管轄。
并且我們承諾,在三年之内,鷹揚軍絕不主動進入郓州、兖州、徐州一線。
”
謝瞳的瞳孔立刻收縮。
放棄徐州?
鷹揚軍居然做出這麼大的讓步?
他敏銳的感覺到不妙,腦袋馬上高速的運轉起來。
鷹揚軍絕對不會白白的将到手的利益釋放出去,劉鼎向來都是最貪婪的主,到手的利益絕對不會放手的,除非是想得到更大的利益。
換言之,鷹揚軍放棄徐州,肯定是有着更重要的計劃,又或者說,是有着更加重大的陰謀,他可不能掉以輕心。
他努力鎮靜下來,等待着朱有淚繼續說話。
朱有淚說道:“第二,我們願意釋放開封城内和宣武軍有關的一切人員,包括朱溫的其他妻子兒女,還包括朱珍和潘逸等人,還包括其他人的妻子兒女。
總之,隻要是願意跟宣武軍走的,我們全部都不阻攔,并且保證他們可以平安順利的到達宣武軍的轄區,路上不會發生任何的意外。
”
謝瞳的瞳孔再次收縮。
這個餡餅雖然沒有徐州那麼大,但是已經足夠吓人了。
宣武軍高層的老婆孩子,一直都被扣在開封城裡面,其中就包含他謝瞳和敬翔的家人。
朱溫的兩個心腹,朱珍和潘逸,也都被扣在開封城裡面。
這些人一直是宣武軍高層的心病。
雖然他們相信,在正常的情況下,劉鼎是不會拿他們開刀的。
但是如果将劉鼎逼急了,那就難說了。
因此,宣武軍的高層,始終都因此而有顧慮,無法盡情的對鷹揚軍放開手。
要是劉鼎真的釋放這些人員,宣武軍高層的這塊心病,就可以放下來了。
但是,兩個巨大的餡餅同時放在一起,是宣武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根據利益等價交換的原則,想必鷹揚軍提出來的條件,也是相當的吓人,天知道劉鼎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來。
朱有淚繼續說道:“第三,我們不再主動傳播有關幽雲十六州的消息。
”
謝瞳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
幽雲十六州的事情,讓朱溫裡外不是人,腦門上被端端正正的扣上了一頂賣國賊的帽子。
同時也給宣武軍上下,也造成了相當大的被動,還讓很多宣武軍的将領,和朱溫之間産生了裂痕。
可以這麼說,宣武軍的内部分裂,正是從朱溫秘密割讓幽雲十六州開始的。
朱溫幹别的什麼都行,但是這樣公然賣國,後果就嚴重了。
說老實話,就是敬翔和謝瞳等人,也不太贊成這個協議,他們也知道這是賣國,也知道一旦東窗事發,後果将極其的嚴重。
隻是當初實在是沒有了辦法,既要面對契丹人的壓力,又要收拾背後的王敬武、朱瑾、朱瑄等人,他們才不得不答應下來。
即使如此,敬翔到今日依然深深的自責,覺得自己是做了平生最大的錯事。
本來以為隻是權宜之計,秘密不提,這件事就不會有人知道。
沒想到卻被鷹揚軍給捅了出來,鬧得天下皆知。
更可惡的是,契丹人也是那樣的卑鄙,急巴巴的将此事宣揚出去,還派遣耶律阿保機到宋州去武裝遊行,用事實證明了此事,讓宣武軍連反駁都沒有機會,從此落入契丹人的算計。
敬翔為此卧床足足一個月,身體大不如前。
要是鷹揚軍不再主動提起這件事,實在是宣武軍的福音。
明眼人都知道,這個幽雲十六州,其實和中原的關系不大,老百姓甚至不知道幽雲十六州在哪裡,一切都是鷹揚軍在背後搗鬼。
隻要鷹揚軍不時時刺激,相信契丹人就算說得再多,謠言的力度也不及鷹揚軍來的有力。
他朱溫也終于可以暫時的松一口氣了。
隻是,誘惑越大,代價越大,鷹揚軍付出了這麼大的誘餌,想要得到的,恐怕宣武軍未必給得起。
劉鼎要是會便宜朱溫,那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朱有淚主動提出了鷹揚軍的退避三舍,天知道宣武軍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謝瞳平靜的說道:“你們的要求是什麼?
”
朱有淚說道:“很簡單,将這些人都交給我們。
”
他将一張薄薄的白紙遞給謝瞳,上面隻有寥寥的幾行字。
謝瞳看過這寥寥的幾行字以後,臉色顯得異常的慎重,一言不發。
朱有淚佯作輕松的聳聳肩頭,輕描淡寫的說道:“反正,這些人留在你們手上,也沒有什麼用處。
他們已經是不安定的因素,你們繼續留下他們,隻會對整個宣武軍都造成不利的影響。
況且,你們無論是借刀殺人,将他們調往戰場上消耗掉,還是直接屠殺掉,對你們來說,都不是好事。
再說了,你們也未必能夠将他們全部殺光啊!
”
謝瞳緩緩的搖搖頭,深沉的說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
朱有淚笑眯眯的說道:“你不要這麼着急下結論不可能。
朱溫連割讓幽雲十六州都有可能,這有什麼不可能的?
這不過是一萬三千人罷了,難道還不如幽雲十六州值錢?
”
謝瞳保持沉默。
朱有淚善解人意的說道:“我們知道,茲體事大,你無法決定,你最好是馬上趕回去青州,向你的主子彙報。
記住,我們的權限是在正月十五之前答複。
如果超過了這個期限,這麼好的機會就沒有了。
”
謝瞳一言不發的去了。
看着謝瞳離去的背影,李怡禾說道:“不知道朱溫會不會答應?
”
朱有淚自信滿滿的說道:“他不能不答應。
我們提出的三個條件,都是朱溫的緻命之處,也是纏繞在他脖子上的三條繩索。
用三個條件來換這一萬三千人,可以獲得清新的口氣,他是占便宜了。
”
李怡禾搖搖頭,謹慎的說道:“朱溫也許會上當,但是敬翔、謝瞳他們,一定會向朱溫仔細的剖析其中的厲害關鍵。
或許,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其實我們的讓步,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大。
你也知道,他的妻子兒女雖然都在我們的手中,仿佛成了天大的籌碼,可是,事實上,我們并不能真的将他們全殺了,否則隻會影響到大人的形象。
再說,朱溫本來就是極其無情的人,除了權力,别的都不在乎。
這些人對朱溫的吸引力,還不如朱珍和潘逸來的值錢。
”
“還有我們三年不主動進入郓州、兖州、徐州一線,看起來是個巨大的誘惑,好像是給了宣武軍天大的機會。
但是這個假象,應該瞞不過敬翔。
敬翔隻要稍微分析一下,就會發現,除了我們放棄徐州之外,其他的都是**陣,隻不過是将我們做不到的事情,委婉的換一種說法而已。
”
“我們今年要處理淮西軍,要進攻長安;明年多半也會被牽扯在關中,還有淮南地區需要處理;後年雖然機動性稍強,但是需要處理的問題同樣很多,江南、嶺南,甚至是涼州。
換言之,我們其實根本就沒有力量,也沒有計劃,對宣武軍發起決定性的攻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