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宇在牢裡,顧輕舟依舊每天做她自己的事。
她去了藥鋪。
此事,她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也沒告訴司督軍。
倒是司行霈打電話給她時,她跟司行霈八卦了幾句。
“阿宇這回心服口服了。
”司行霈在電話那頭笑道,“也好,讓他擔心擔心,長些見識也無妨。
”
顧輕舟嗯了聲。
别說司宇,二叔也吓壞了。
“不止是阿宇要長點見識,二叔也是。
”顧輕舟道,“二叔總是心存僥幸的。
”
司行霈深以為然。
終于,到了最後一天,司宇即将要被槍斃,魏林也要移交南京的時候,顧輕舟出去了一趟。
她去了城郊一處尼姑庵。
她不是自己去的,而是帶着不少的侍從。
侍從是暗處的,顧輕舟是在明處。
她一進門,就直接對小尼姑道:“你們家師太呢?
我來添點香油錢。
”
這尼姑庵一年到頭沒什麼香客,小尼姑很高興,急急忙忙去了後頭,把師太請了出來。
顧輕舟捐了香油錢。
她一共捐了三十塊,讓師太瞪大了眼睛,驚喜不已。
“施主,請到廂房喝杯茶。
”師太熱情道。
顧輕舟就去了。
她和師太講起了經文,去倒茶的小尼姑,卻半晌不來。
師太心中詫異,支吾了一聲,對顧輕舟道:“施主稍等,老尼去催催茶水。
”
她剛要出去,卻見兩名侍從走進來,低聲道:“少夫人,找到了。
”
師太微訝:“怎麼”
怎麼回事呢?
顧輕舟對師太道:“您先去煮茶吧,我一會兒回來喝。
”
說罷,顧輕舟出去了。
師太更詫異了。
幽淡的廂房裡,顧輕舟看到一位漂亮的女尼,正在誦經。
她一動不動。
顧輕舟進來,坐到了她旁邊的蒲團上,笑看着她光亮的腦袋。
“我以前就覺得,你若是裝成女子,肯定比很多人好看,而且不易被察覺。
”顧輕舟笑道。
魏清寒猛然轉過臉。
他剃了頭,卻比整個院子裡的女尼都漂亮。
他僞裝了身份,捏着嗓子,欺騙了這個尼姑庵的師太,讓他暫時落腳。
魏清寒很有智謀,他知道現在逃跑,肯定會被抓住。
于是,他打算在這個尼姑庵住上半年。
而且,人往往都會燈下黑,沒人會想到,他敢藏在離軍政府監牢這麼近的庵堂裡。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身尼姑袍,也蠻适合你。
”顧輕舟繼續道,“你生得如此好看,男女莫辯,真真可惜了。
”
魏清寒自知無路可退。
他手裡的木魚,捏得很緊。
“你怎麼找到了我?
”他問。
他其實不是捏着嗓子騙人,而是裝啞巴。
他進尼姑庵之前,扒光了自己的頭發。
師太見他落魄,又是光頭,隻當他也是尼姑,自願收留了他。
于是,他躲在這裡。
有人來搜查過兩次,每次都隻是找房子裡可有藏人,卻不會仔細看這些尼姑,免得浪費時間。
魏清寒還以為,他成功了。
“自從阿宇天天往監牢跑,我就開始布局了。
”顧輕舟笑道,“監牢從來沒有錯過探視時間就可有申請一次的規矩,是我臨時叫人加的。
”
就是說,魏清寒自以為絕妙的主意,其實是顧輕舟布置的陷阱。
“你一聽說還有這樣的規矩,就立馬拒絕了魏市長的探視,故而我就知道了你的打算。
”顧輕舟笑道,“阿宇的車子出門,我的人一直在跟着,你從哪裡滾下車,從哪裡離開,如何到了這庵堂,我全部知道。
”
甚至這庵堂裡,有個瘦弱的女尼,還是顧輕舟的眼線。
防止魏清寒逃走,雖然她知道魏清寒藝高人膽大,暫時不會逃。
顧輕舟還是一步步設防。
魏清寒利用魏市長、司宇等,這些計謀的背後,都是顧輕舟故意誘惑他上當的。
顧輕舟知道他不安分。
從他天天勾着司宇開始,顧輕舟就知道。
若是顧輕舟不設個陷阱,魏清寒可能會害死司宇。
顧輕舟先發制人。
“那天,阿宇的車子就停在放風場子的外頭,你就沒覺得那麼巧嗎?
”顧輕舟又問。
那也是顧輕舟故意叫人在放風場攔下的。
魏清寒所謂的逃離,不過是顧輕舟眼皮子底下的一場玩鬧。
這場玩鬧,她讓司宇認清楚了現實,解決了司家内部的一個大隐患,同時讓魏清寒的野心提早暴露。
“你!
”魏清寒猛然轉過臉,看着顧輕舟。
他眼中,居然有些詭異的光芒閃動。
這個瞬間,他是欣賞顧輕舟的,他第二次為這個女人感動。
第一次,是她說不許那些囚犯侵犯他,讓魏清寒驚歎她的見識;這一次,讓魏清寒驚贊她的睿智。
為何大姐會失敗?
因為大姐的對手,是個更厲害的女人。
魏清寒一直很仰慕他大姐,因為他覺得她是世上最聰明的女人。
結果,這個“最聰明”的女人,被顧輕舟打敗了。
魏清寒恨極了她,卻也遺憾。
遺憾不能和她相處更久一點,更了解她的本事。
“顧輕舟,你果然厲害!
”魏清寒冷笑,“我輸了。
”
他輸得心服口服。
這次,是在精心策劃良久的逃獄計劃,結果在顧輕舟面前不值一提,他才知道自己和顧輕舟的差距。
他不得不服!
“過獎了,魏少爺。
”顧輕舟笑道。
侍從進來,把魏清寒抓了起來。
魏清寒眼中有了不甘心。
他真不甘心被抓回去,更不甘心失去了領教她本事的機會。
假如他沒有犯事,假如他早知道她的能耐,他一定會追求她。
棋逢對手的感覺,應該會很好吧?
“顧輕舟。
”他望着她,眸光裡深邃,似乎有很多話想要說。
顧輕舟隻是微笑。
她的笑容,似一朵盛綻的花,層層疊疊釋放着秾豔:“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你想太多了,你隻是我的手下敗将!
”
魏清寒以為,自己和顧輕舟勢均力敵。
可他兩次敗在顧輕舟手裡。
顧輕舟的笑容恬柔。
魏清寒的瞳仁猛然收緊:顧輕舟在鄙視他!
他更加不甘心了。
他想要讓顧輕舟看看他真實的本事。
這兩次,都是他太急切了,他失誤了!
“顧輕舟,你看輕了我,我可以和你一較搞下的。
”魏清寒倏然大聲,想要掙紮。
顧輕舟卻隻是笑笑:“是你,高看了自己。
”
說罷,她緩步走了出去。
留下魏清寒,呆若木雞。
回到監牢時,魏清寒一言不發。
依照軍政府監牢的規矩,魏清寒逃獄之後,就是死罪。
于是,他被判了槍決。
這次,魏市長連半點埋怨的心思也不敢有。
魏清寒經過這一遭,他死有餘辜。
想到魏清寒将父親至于險地,魏林也是痛心疾首。
“今晚行刑。
”胡副将對魏清寒道,“你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
魏清寒剃了光頭,仍是容貌英俊逼人。
他看着胡副将,認真道:“我想要顧輕舟看着我死。
”
他希望顧輕舟看着他。
臨終前,他想要看到這個女人,這樣他可以記住她。
若有下輩子,他一定要和她鬥。
“混賬,少夫人的名字也是你亂叫的?
”胡副将怒了。
魏清寒是真想讓顧輕舟在場,故而他改了口風:“我想請少夫人看着。
”
胡副将去問了顧輕舟。
顧輕舟打了個哈欠:“我沒興趣。
”
聽說,魏清寒被行刑的時候,沒有看到顧輕舟,當時掙紮了起來,大聲喊她的名字。
他喊得凄厲,似情郎臨死前喊心愛人的名字。
對于顧輕舟,魏清寒的感情一定是極其複雜。
然而這些話,是不會有人告訴顧輕舟的,甚至不會傳出去。
一旦有了什麼流言蜚語,會損害少夫人的威望。
就這樣,魏清寒當晚被槍斃了。
魏林和顧輕舟一樣,沒有去觀刑。
但是,他把魏清寒的屍骨接回來時,當場吐出一口黑皿。
兒子再怎麼不孝,也是自己的骨肉。
魏林昏死了過去,一蹶不振。
顧輕舟把司宇送到了司公館,交給了二叔和二嬸,還有老太太。
二嬸抱住兒子,又哭又打:“你這個該死的孩子,你闖這麼大的禍!
要不是你二嫂,你還怎麼活啊?
”
司宇也是後怕。
在顧輕舟找回魏清寒之前,司宇都做好了被槍斃的打算。
人在死亡來臨的時候,會想明白很多事。
司宇當時就想了很多。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祖母,也想起一直很照顧他的二哥司慕。
他為什麼要跟二嫂過不去!
他那時候後悔極了。
後來,顧輕舟把魏清寒帶了回去,司宇的那點喜悅,是正常人無法體會的,他當時痛哭流涕。
他覺得是顧輕舟救了他的命。
“的确是你救了他的命。
”老太太事後這樣說,“哪怕你沒有提前安排,他也遲早要被魏清寒害死,不是你救了他又是誰呢?
”
顧輕舟道:“舉手之勞,一家人就是要相互照顧啊。
”
二叔和二嬸對顧輕舟,更是感激不已;司宇徹底将顧輕舟視為恩人,從此行事也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顧輕舟收獲了司公館的所有人心。
她卻不是那麼高興。
她在想:“再這樣下去,離婚的事,應該怎麼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