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染皿的鬥篷,交給候在太廟下的夜雨和流雪,我和包子徑自往柳玥住的翠雲宮行去。
翠雲宮除了住着柳玥,還住着雍王和蓮妃。
包子從小長在宮中,對翠雲宮還算熟悉,帶着我,小心避開護衛和宮人,輕車熟路地摸到了翠雲宮的膳房,他施展輕功,帶我上了膳房的房頂,他揭了一匹琉璃瓦。
透過那空隙往下看,整個膳房的内容便映進眼底。
宮中主子們的三餐,由禦膳房統一烹饪分配。
各宮雖都有小廚房,卻無非是開小竈,給主子做些糕點,熬制參湯補品所用。
如是,小廚房裡平時并不煙火鼎盛,此刻也隻有一個侍女在火爐旁看火熬藥。
那個侍女有些眼熟,正是當日在翠屏山,柳玥身邊那個奉茶燙到柳玥,挨了打的侍女。
侍女是柳玥身邊的,她正熬着的藥,自然也是柳玥喝的。
終于藥熬好了,那侍女用濕布墊了瓦罐的把手,将熬好的藥汁倒進一個銀缽,至于瓦罐裡的藥渣,她動作熟練,要倒進火爐燒掉。
包子正要有所動作,膳房外走進個侍女來。
“小菊,又是你在熬藥?
”
那個原來叫小菊的侍女一驚,要倒藥渣進火爐融掉的動作止住。
“是如意姐姐啊。
”
侍女如意驕矜地笑了笑,“是啊。
王爺最愛吃我做的芙蓉糕。
我們蓮妃娘娘說了,王爺今晚又要留宿她那裡,讓我提前做好芙蓉糕準備着。
”
“哦。
”小菊望着瓦罐裡的藥渣,神思不屬地應了聲,顯然心思在處理藥渣上。
如意觑了眼小菊,想起什麼道:“對了,我先前從王妃娘娘住的扶風殿路過,裡面的炭煙味好是嗆人。
是你那個剛進宮的同鄉,把劣炭認作銀炭了吧?
你們王妃娘娘懷着孕呢,哪能聞那劣炭味?
”
“哎呀!
”小菊大驚,抱了殘留着藥渣的瓦罐匆匆出去膳房,不忘回頭道:“如意姐姐,多謝了。
”
如意搖了搖頭,“還好王妃娘娘王爺他們,一早就去了太廟。
”
小菊趕着去扶風殿,然而手裡裝着藥渣的瓦罐……蓮妃身邊的如意在膳房,藥渣燒掉難免引起蓮妃疑心。
小菊躊躇之下,将裝着藥渣的瓦罐,埋進了梅樹下。
包子用劍将瓦罐從梅樹下鏟出,他提起瓦罐,與我笑道:“我們去太醫院!
”
蔣太醫仔細地辨認過瓦罐裡的藥渣,問包子道:“這是宮中何人服食的藥?
”整個皇宮,目前就柳玥一個孕婦,蔣太醫瞬即搖首道:“不對,不會是雍王妃。
孫太醫給雍王妃開的藥方,我們數位太醫都瞧過,雍王妃的胎象平穩,胎位穩固。
”
可這就是柳玥所服用的湯藥的藥渣。
包子笑了笑,“蔣太醫先别管這是哪位病人的藥方。
這瓦罐裡的藥方,你隻管說說看。
”
“這是保胎的方子。
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如此用藥的。
”蔣太醫指點道:“王爺請看,這是黃氏,白術。
這兩味藥本是溫厚補藥。
然而分量用到如此之多,顯然是孕婦剛剛有孕後便心浮氣躁,夙夜難寐,憂思焦慮,深受某些人和事的滋擾,以至胎象不安。
孕婦雖一直被溫補身體,續力養胎,情況卻顯然并沒好轉。
這兩味藥已用到這地步了,孕婦的胎兒也已經回天乏力,養的多久是多久。
”
我掀唇一笑,柳玥懷孕不久,那些勢力就聞風潛伏進東淄國京城。
皇後雍王又一再讓她回想無憂曲的下落。
她并非奚二小姐,卻用了她的身份,嫁進皇家,孕育皇胎。
也難怪夙夜難寐。
自從奚二小姐的師兄出現在皇城,柳玥隻怕更加焦急憂慮,以至難以孕育皇胎。
“這是仙鶴草,藥性溫熱,用于止皿。
看用量,孕婦見紅已有幾日了。
”蔣太醫籲了一口氣,繼續道:“藥渣裡有艾草的氣味。
這副藥,是燒艾熬成的。
孕情已延續到燒艾……孕婦落胎,就在今明兩日了。
”
裝着藥渣的瓦罐留在蔣太醫處,包子與我出了太醫院。
“雍王妃就要落胎了,卻當衆和父皇皇後說她胎象穩固。
這是在打最後的主意。
要拿肚子裡就要小産的胎兒做文章!
”包子詢問我道:“我們這便去揭穿她的胎象嗎?
”
我彎唇笑道:“這多沒有意思。
我們且往下瞧瞧,她想陷害誰。
”
“也許是蓮妃,也許是……”包子望着我笑。
包子歎了一口氣,問我道:“事情已經證實了,你卻并沒有想要告訴三哥,對不對?
”
我亦是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我這個時候該告訴他,柳玥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從而讓他對柳玥失望,更加歡心我。
可一想到他知道此事後,心底對柳玥的失望,和他的疲倦,我卻又不忍心告訴他。
”我彎唇一笑道:“但是,作為我個人,柳玥想要以小産害人,我既然知道了,就不會放過她。
不管她是要害我,還是害别人。
”
“正當如此!
”包子唇角飛揚起笑紋,望着我的眸子也盛滿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