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年初一。
瑞雪兆豐年。
昨兒年三十的夜裡,痛快地下了場鵝毛大雪,地面積了尺來厚的雪。
老天爺似也知道凡間要歡度佳節,白日裡雪倒是停了。
“玥兒,慢一點,才将雪清掃過的路上很滑!
”皇後一面囑咐柳玥,一面吩咐柳玥身邊的婢女,“王妃懷有身孕,你們可得把王妃攙穩點。
”
柳玥腹中胎兒已有五個月了,腰腹已粗,想來懷胎辛苦,雖然她妝容精緻,氣色看着上佳,卻掩不住眉目間不經意流露的隐忍,想來這樣的天氣前往太廟,她的身體,是有些勉強。
皇後有些不願柳玥懷着身孕,這樣的天氣出門,然而年初一,帝後領着宗室去宮中的太廟祭拜,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來太廟的一路,宗室們還可坐辇轎,這到了太廟的腳下,那數百步階梯,卻是要下辇轎自己走上去的。
柳玥是一行人中,唯一一個孕婦,懷的又有可能是男丁龍孫,自然衆星拱月,備受矚目,宗室們不免都往步履艱險的她望去,表面上,目光一緻地關切。
柳玥也很讓人省心,雖然爬階梯很疲累,仍是浮笑道:“謝母後關心。
母後也太過緊張了。
太醫說了,懷胎四到六個月,胎位已經穩固。
早上孫太醫給玥兒請平安脈,還說,玥兒腹中的胎兒生長的……很好。
”
“胎兒好就好。
”到底可能是第一個皇孫,皇帝東方潛龍還是很在意的。
突然,一個月來,終于雪停了的年初一,天空上漂浮過來大片烏雲。
恐天要降雨被淋到,宗室們紛紛發足爬上了階梯頂端,站到太廟的廊檐下。
皇帝東方潛龍被宮人們簇擁着爬上階梯,站到太廟的廊檐下自是不提,連柳玥的夫君,雍王拉着蓮妃都上到了太廟,等站在廊檐下,不會再被降雨淋到,雍王才記起柳玥。
——宗室們都身輕步健,柳玥身懷六甲,雪後路又滑,卻是跑不得的。
柳玥在左右兩個侍女的攙扶下,緩慢小心地爬着階梯。
心思在柳玥身上的皇後,并沒如雍王那般一心避雨喪失理智,皇後沒有棄柳玥不顧的意思。
“這孩子。
”皇後斥一句雍王,親自扶起柳玥來。
除了皇後。
同樣沒有棄柳玥不顧的,還有我和東方明日。
或者說,真正沒有棄柳玥不顧的,隻有東方明日。
我隻是陪在東方明日身邊。
我和東方明日,慢慢爬着階梯,行走在柳玥之後。
雨終于下降。
還有五步階梯就能爬到頂端避雨的時候。
雖然就那麼五步階梯,因着柳玥步伐小心緩慢,皇後,柳玥,我,東方明日和幾位宮人,還是淋到雨了。
待入了太廟,雍王趕緊看顧柳玥道:“玥兒,你沒事吧?
”
柳玥嬌柔笑道:“妾身無礙。
”
這邊,東方明日拍着我鬥篷上的雨珠,皺着眉宇與我道:“可别着了風寒。
”
我亦是嫣然一笑。
柳玥身懷六甲淋了點雨都無礙,我又豈會那般弱不禁風。
稍作休憩,帝後帶領宗室們,告慰祖宗的儀式便開始了。
待繁瑣的儀式結束,我已有些腰酸背痛。
而外面雨早就停了,宗室們作鳥獸散,年初一自找樂子去了。
東方明日因着被東方潛龍叫去太廟内殿,過問皇城防守之事,我坐太廟外殿的椅子上,和包子說着話,等東方明日。
“哦?
雷陣雨之後,彩虹出來了!
”包子看顧殿外天空道。
“是嗎?
”我從椅子上站起,出去太廟殿門看彩虹。
七色拱橋,果然是彩虹。
“三嫂……”背後,包子突然有些遲疑地道。
我轉身看包子。
包子的目光從我鬥篷後面擡起,他看着我,臉上有可疑的紅暈。
我下意識地将鬥篷扯到前面。
我的臉也紅了。
灰狐狸毛的鬥篷上,一抹皿痕是那樣鮮明。
哎呀!
“你……”我有些羞憤地看着包子。
包子背轉了身。
看他的神情,也恨不得剜了自己的眼睛。
我不好再憤懑他。
終歸是自己太不注意了!
作為女人,每個月的那幾天确實是比較惱火!
等等!
半個月前,我的月信剛剛來過,此事我向來規律,還遠不到下一次月信到來的時候。
我鬥篷上的皿痕,不該是我的葵水。
跑進太廟的廂房,我解了衣裙,确定了我确實沒有來葵水後,我凝重地回去了外殿。
“進太廟前,我的鬥篷上應該沒有皿。
不然早被别人指點了。
進太廟到現在,我隻在那把椅子上坐過。
不管你信不信,我懷疑,我鬥篷上的皿,是從那把椅子上沾上去的。
”我看着包子道:“而那把椅子,在我之前,柳玥坐過。
我現在,必須去探查一件事情。
”
包子皺眉,“你懷疑,雍王妃……見紅了?
”
若換做别人,我未必會這樣猜度。
可事情一旦跟柳玥有關,我不由長了幾個心眼。
我凝重道:“若椅子上的皿是因為柳玥見紅了,她腹中的胎兒已經很危險。
然而她今日明白地宣告過,她腹中胎兒,很好。
若她已經在見紅,我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說。
我必須要搞清楚。
”我的眼皮在跳,直覺告訴我,若我不去弄明白,我會攤上大事。
柳玥身子重,在皇後雍王一行人的眷顧下,才下了幾十步階梯。
包子站在太廟門口看顧柳玥,“雍王妃喜歡清雅的打扮。
今日裡裡外外穿的都是正紅色。
雖說年節喜慶,卻也太過了。
正紅色的衣服浸了皿,是比較不起眼。
可惜她穿着鬥篷,并看不到衣裙上的異樣。
”
我亦是望着柳玥,“查一查便知道了。
專為柳玥安胎的孫太醫,每日都會給她請平安脈。
若她胎兒有恙,孫太醫應該早就在替她保胎。
”
包子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她的身孕若已到了見紅這一步,胎兒保不保得住很難說。
而她明白地宣告過,她腹中的胎兒,很好。
如此,她若小産,小産時與她有所牽扯的人,隻怕是要攤上大事!
”
我望着包子道:“我們先去柳玥住的寝殿,從她服食的湯藥中查起。
”
包子望了眼内殿,“不等三哥嗎?
”
我彎了彎唇,“不等他!
何況此事還沒有得到證實不是嗎?
”
東方明日未必喜歡我去懷疑和探查柳玥,而探查出來的結果,萬一隻是我以小人之心度柳玥之腹,東方明日會怎樣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