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決朱家的三千私兵,張寶就不準備跟朱勔現在就撕破臉。
利益最大化永遠是張寶做事的追求。
此次南下,宋徽宗趙佶交給張寶的任務其實一開始并不是想讓張寶懲治朱勔,隻是讓張寶充當官家的耳目,把各地祥瑞的真假以及朱勔在蘇杭操辦花石綱是否擾民過甚一事進行查證。
但張寶卻不想隻是打着官家的名義跑來江南轉上一圈,撈點好處就打道回府。
既然出來了,那自然要辦點事情,要不然豈不是白出來了。
而将目标鎖定朱勔,也是迫不得已。
江南富庶,是朝廷的錢袋子,一旦出現狀況,很容易影響到大宋的正常運作,别的不說,單是每年大宋需要上交給異邦的“保護費”,就會成為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江南不能亂!
江南一亂,朝廷财政會出現危機,而且張家先前投在江南各地的資本也會因此打水漂。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江南亂兵一起,過去的秩序就會被打亂,即便朝廷日後平亂成功,到那時還真是“百廢待興”。
張寶不希望江南出現動蕩,至少這兩年别蕩,自己還沒做好準備呢。
而想讓江南不出現動蕩的可能,核心便是朱勔。
負責為當今官家籌辦花石綱的朱勔已經成為江南百姓切齒痛恨的對象,此時就是每個領頭的,一旦有人發出“殺朱勔”的口号,張寶相信必定從者雲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朱勔就是會引起江南大火的那點火星,隻有除掉朱勔,才能消減百姓對朝廷的仇恨,才能讓江南的民變往後推遲。
呂将會幫助張寶的原因是張寶這回來蘇杭就是為了對付朱勔,但呂将忘了,朱勔之所以能夠如此猖狂,所依仗的便是當今官家的重用,隻要當今官家一日需要花石綱,那即便沒有了朱勔,也會還有李勔、王勔的出現。
呂将太學生出身,除了滿腔的熱皿外,看問題難免還有些單純、幼稚。
跟加上上輩子年紀已經過六十的老鬼張寶沒法比。
即便隻算張寶如今的年紀,可張寶上輩子的人生閱曆他并沒有忘,而這是即使花錢也買不來的一筆财富。
從十八九歲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年紀步入社會,再被社會現實當頭棒喝,打擊得體無完膚,然後重新振作,調整心态,适應社會,經曆種種磨難、成長,終于成為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張寶的心态已經漸趨成熟,所以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成常人所不能成的事。
而呂将,年輕氣盛,就如後世剛剛從校園出來步入社會的愣頭青,以為隻憑滿腔熱皿便能成就一番事業,在汴梁時他就已經叫現實狠狠抽了一記耳光,沮喪回家不久又被張寶找去,此時又有點故态萌發了,天真的以為張寶隻需手中尚方寶劍便能為蘇杭百姓除去朱勔這一害。
張寶當然不會聽呂将的主意。
要說起來,呂将可是張寶看重的為數不多的大宋讀書人之一。
張寶的海外計劃不僅需要可以為他開疆擴土的武人,同樣也需要能夠為他治理地方的文人。
隻是由于先天不足,武人還好辦些,大宋以文治武,緻使不少身懷絕技的武人隐藏民間,張寶隻需去尋找便可,而文人這塊就有點難辦了。
大宋重文輕武,在讓武人感到寒心的同時,自然也就得到了文人的擁戴,對于大宋的忠心,文人明顯要比武人高一些,而有本事的文人也大多講究一個忠君愛國。
他們這一忠君,張寶就有點抓瞎了。
文人講究一個風骨,張寶也不稀罕找一幫軟骨頭文人來給自己做事。
這樣一來,既能被張寶看中又有可能替張寶做事的文人就少之又少。
張寶為了解決日後用人不足這個問題,早就開始準備,此番任命聞喚章擔任耽羅太守的時候,聞喚章這幾年教授的學生也一并被送到了島上,安插在太守府的各個位置,熟悉将來要負責的政務。
隻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耽羅島僅靠聞喚章一人那是遠遠不夠,為了減輕聞喚章的負擔,張寶便将主意打到了大宋讀書人的身上,性格呆闆的不要,做人太圓滑的也不要,心向朝廷的更不能要,這讀書人要是不要臉起來,那是很可怕的。
明明是幹着損人利己的事情,偏偏還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那已經不是單用無恥二字就能準确形容的了。
張寶對待讀書人比起對待武人的警惕性要更高一些,他幹的是掉腦袋滅九族的事,不小心點不光是自己要倒黴,跟自己關系親近些的都要吃挂落,由不得他不謹慎。
讀書人的心眼多,想法也多,不提防着點回頭真容易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不過凡事總有捅破的一天,張寶不希望在到了蘇州跟朱勔以及蘇杭官員周旋的同時還要提防身邊的人,所以他決定快刀斬亂麻,在船上跟石寶、呂将攤牌。
若是順利,那自然皆大歡喜,可若是不順,那隻好對不起了。
受到邀請去船艙議事的石寶跟呂将一進船艙就感到了氣氛的不同。
一看站在張寶身邊的栾廷玉,又看了一眼堵在船艙門口的高可立、張近仁,石寶不由納悶的問道:“東家,你這是做什麼?
”
“石寶兄弟放心,我這樣安排不是針對你。
”張寶微笑着解釋道。
“大人,難不成這是在針對我?
”呂将聽後不樂意的問道。
“呂兄不必着急,等你聽完我的話你就明白我為何如此了。
”張寶邊說邊将一張海圖攤開在桌面上。
石寶,呂将好奇的湊過來,石寶忍不住問道:“大人,這圖是哪的?
”
“這是咱們張家在海外的基業。
”張寶一句話,頓時吓了石寶、呂将一跳,旁邊的栾廷玉則是一臉的欣慰。
就聽張寶一副興緻勃勃的樣子,為石寶、呂将二人解釋道:“這裡是高麗,這裡是日本,而這裡,耽羅島,則是咱們張家的地盤。
如今咱們張家已經派人上島開始修建房屋,隻等建築落成,就要進行移民計劃。
師叔,算算日子,第一批百姓應該已經出海了吧?
”
“唔,算日子差不多了。
”栾廷玉聞言答道。
“東家,你打算造反?
”石寶略帶興奮的問張寶道。
“瞎說,我要是準備造反跑海外去做什麼?
這一來一回的不嫌費事啊。
我是看不上當今的朝廷,官家不思進取,隻知貪圖享樂,一個花石綱,就攪得江南百姓苦不堪言;而文武百官也沒幾個争氣的,就知道争權奪利,為了讨好官家,變着法的盤剝百姓。
我不想跟那幫人一樣,同流合污,所以啊,我準備召集一幫人随我一同去海外創立基業,然後收複我漢家故地,至于大宋,就留給那幫昏君庸臣玩去吧。
”
“大人的膽子真是不小,難道就不怕我去告官?
”呂将開口問道。
“怕呀,所以這不是把我師叔請過來了嘛。
呂兄,我以誠相待,所以不想騙你,今日你若是拒絕,那我就隻好請你去河底一遊了。
”
“……有你這麼招攬人的嗎?
别人都是封官許願,你可倒好,直接以死相逼啊。
”呂将有些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
“你跟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難道還不清楚我是個實在人啊?
呂兄,你若是願意随我一同去打出一片天地,那我會安排你去耽羅島,聞喚章先生如今是耽羅島上的太守,身邊雖有一批讀過幾年書的人幫襯,但那些人無論是知識還是經驗,都不能跟呂兄相比,呂兄去了也可以為聞先生減輕幾分負擔。
”
“……你是如何把聞先生诓騙到島上去的?
”呂将納悶的看着張寶問道。
作為曾經在太學待過的人,對于聞喚章的大名呂将自然是如雷貫耳,沒想到那樣一位被人稱為汴梁隐士的大能也叫張寶忽悠着賣老命了。
“胡說,我何德何能,能騙得了聞先生。
之所以聞先生會幫我,那也是因為他對現如今這大宋失望透頂的緣故。
呂兄,難道你對這大宋還抱有希望?
”
“……大人以誠相待,呂某受寵若驚,隻是尚有兩個疑問還請大人據實相告。
”
“你問吧。
讀書人就是話多,學學人家石寶兄弟,他就沒那麼多問題。
”張寶小聲的嘀咕道。
呂将隻當沒聽見張寶的小嘀咕,輕咳一聲後問道:“大人說要去海外開創一片天地,不知可有什麼計劃?
”
“計劃當然有,而且還分幾步來走。
目前才剛邁出第二步,所以這件事還需要對外保密。
”
“那不知這第二步大人準備怎麼走?
”
“還能怎麼走?
遷徙十萬百姓上島作為根本,然後勤練兵馬,挑動高麗内亂……”
“大人說要遷徙十萬百姓,這十萬百姓從何而來?
”呂将打斷張寶的話問道。
“呂兄,你不會以為大宋百姓人人都有田種吧?
大宋有廂軍,而這廂軍裡的百姓,就是日後我張家的子民。
”
“大人難道還能說動朝廷給予張家方便?
”
“……你這是第三個問題。
”
“少廢話!
回答我!
”
“好吧,好吧,别瞪眼。
朝廷當然不會幫忙,不僅不會幫忙,這事要是讓朝廷知道了還會千方百計的阻止。
隻是這管理廂軍的職位在朝廷眼裡并非一個肥差,我隻要花點錢讓自己人成為管理廂軍的官員,那把十萬百姓從朝廷的眼皮底下‘偷走’那就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大宋廂軍人數近百萬,縱使少個十分之一,也不會引起本就對廂軍不管不問的朝廷的注意。
”
“……大人言之有理,還請大人接着說。
”
“說啥呀?
接下來的内容那是隻有自己人才能知道,你還沒說你入不入夥呢?
着什麼急?
”張寶瞪着呂将說道。
“……我若是不入呢?
”
“那我就隻好問你一聲,想吃馄饨面還是闆刀面了。
”
“……什麼意思?
”
“這是江湖黑話,馄饨面就是整個人扔進水裡淹死,闆刀面則是把人剁了再扔。
”石寶好心的為呂将解釋道。
“……石寶兄弟,看你的樣子,你是打算入夥了?
”
“嗯,我當初本是一個老實本分的石匠,結果未過門的媳婦被人給害了,官府不僅不幫我主持公道,反倒幫着那惡霸想要害我,我對這朝廷沒什麼指望,既然東家打算去海外,那我也願意跟着。
東家,我是不是也要去那個耽羅島?
”
“你不用去,對你另有安排。
”張寶聞言答道,說完又問呂将道:“呂兄,考慮清楚了嗎?
”
“除了入夥,我還有别的選擇嗎?
”呂将苦笑一聲反問道。
“有啊,你也可以選擇為這個不重視你的朝廷盡忠,就是死得有點不值就是了。
”
“大人,莫說笑了,如今我也算是自己人了,不知大人在遷民十萬上島以後接下來是何打算?
”
“距離耽羅島最近的便是高麗,那裡雖是窮鄉僻壤,那養活一兩百萬人還是不成問題。
”
“大人隻憑手裡十萬百姓就想要鲸吞人口三四百萬,帶甲之士四五十萬的高麗,是不是有點異想天開了?
”呂将潑張寶冷水道。
“呂兄此言差矣,你不了解高麗國中内情,所以才會有此看法。
”
“呂某願聞其詳。
”
“這高麗雖看似統一,但實際上朝堂已經分做兩派,勢同水火。
高麗國中掌權者名叫李資謙,同時他也是高麗國主王俣的老丈人。
王俣年少時得到李資謙的支持,成為高麗國主,而李資謙也借此掌握高麗權柄,但随着王俣成年,為了掌握權柄,王俣暗中支持一派官員以韓安仁為首,要求李資謙還政給王俣。
”
“那大人是想要支持哪一方?
”呂将問道。
“我誰也不支持,相反,我要想辦法激化這兩派之間的矛盾。
呂兄,你可知過去我漢族為何會遭遇五胡亂華的慘事嗎?
”
“呃……掌權者失策,過分優渥異族。
”
“這隻是一方面,在我看來,最大的原因還是自身力量的不足。
你想想,在八王之亂以前,那些胡人有敢造次的嗎?
内亂,永遠都是自毀長城的主因,因為死得,都是自己人。
”